
画室静谧,唯有松烟墨在端砚上被清水化开的细微声响。吕文扬立于案前,目光沉静,如同秋日的深潭。他并未急于动笔,而是长久地凝视着铺展在眼前的素白宣纸,仿佛在与之进行一场无声的交谈。今天,他要画的,是那只在他心中盘桓许久的骨顶鸡。那并非珍稀的鹤类,也非艳丽的翠鸟,只是一只寻常水泽中常见的生灵,通体黝黑,唯额上一片象牙白,人称“白骨顶”。但在吕文扬看来,这朴素至极的鸟儿,却蕴含着生命最本真的力量与尊严。
他提笔,蘸墨,笔锋在砚边轻轻舔拭,除去多余的浮墨。落笔的瞬间,空气仿佛凝固。他先以淡墨侧锋,寥寥数笔,勾勒出骨顶鸡敦实而警觉的躯体轮廓,那墨色并非死黑,而是在水的调和下,呈现出丰富的层次,深灰、浅黛、墨青,如同黎明前水面的氤氲。接着,他换上一支极细的狼毫,用焦墨点染那对圆睁的眸子。那不是简单的两个黑点,吕文扬在极小的范围内运用笔锋的提按转折,让那眼神透出一种野性的机敏与沉静的观察,仿佛正凝望着未知的远方,又仿佛对近处的画者抱有天然的戒备。最精妙处在于额上那片白色。他并未使用白粉,而是以“留白”的至高技法,通过周围浓淡变化的墨色,将那片纯净的、角质般的白“烘托”出来,那是整幅画的眼,是灵魂的闪光。
展开剩余50%吕文扬的笔触缓慢而肯定,他画的不仅是鸟的形态,更是它的骨相与气韵。他用干涩的皴擦表现胸腹羽毛的蓬松质感,用流畅的线条描绘划水的脚蹼所蕴含的力道。他沉浸在创作的世界里,时间失去了刻度。他想起在郊外写生时的场景:那只骨顶鸡独自在残荷与芦苇间游弋,不卑不亢,时而潜入水中觅食,时而快速踏水奔跑,翅羽激起细碎的水花。它不像天鹅般优雅,也不似麻雀般喧闹,它只是沉默地、坚韧地履行着生命的历程。这种独立与坚韧,深深打动了吕文扬。此刻,他笔下的线条与墨块,便是对这种精神的礼赞。他不是在复制一个形象,而是在与一个自由的灵魂对话,试图将那份源于自然、不假雕饰的生命力,封印于这方寸宣纸之上。
当最后一道水纹以淡墨渲染开来,画面终于完成。那只骨顶鸡仿佛活了过来,它静静地浮在墨色氤氲的水面上,身后是若有若无的芦苇荡。整幅画作气息清冷、格调高古,充满了野逸之趣。吕文扬搁下笔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画室依旧静谧,但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份生灵的气息。他退后几步,静静地望着自己的作品,眼中流露出满足与平和。他知道,他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自然诗意,完成了一次与天地生灵的静默对白。这水墨淋漓间,栖息着一个不羁的灵魂,也安放着他这位画者全部的敬畏与深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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